初春的绿茵场，枯黄的草与刚冒出来的嫩芽交杂在一起，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。迎着夕阳，几十个小孩在草坪上挥汗如雨，盘球、绕桩、过人、对抗、射门……一颗颗崭新的白色足球在青黄交接的草地上格外显眼。
这大概是三个月来，杭城这所小学每周除升旗仪式外，操场使用最充分的一次了。这也得益于当下举国体制发展足球的大形势。
毫无疑问，随着3月16日，国务院办公厅的《中国足球发展改革总体方案》印发后，足球在中国迎来史无前例的关注和高度。
足球运动迅速在校园内普及开来，有条件要开展，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开展的举国模式引起了社会极高的关注。
国家足改中的浙江烙印
尽管拥有一支绿城职业足球队，但是浙江这片“七山二水一分田”土地上的足球基础一直以来并不为外界所看好。
但事情并非如此，直到记者与浙江省教育厅体卫艺处处长李建章交流后才发现，浙江校园足球一直领跑中国。此次校园足球改革方案中的一些要点也起源于浙江的实践。
比如联赛机制，现在校园足球小学、初中、高中和大学的全国四级联赛，这个浙江是最早开展的。
“浙江省的四级联赛已举办6届了。”李建章告诉记者，浙江四级联赛里面还有细分，大学足球赛有男有女，还有分为甲乙丙丁组别等。2009年至去年10月底，浙江共完成校内比赛11973场，校际比赛5027场，省一级比赛535场。
此次方案中还有关于足球特色学校的评选，要求三年评选出6%的特色足球学校。早在五年多前，浙江已开展体育特色学校评选，其中有足球、篮球、田径等各种特色学校，至今已评选了500所。
李建章自信地告诉记者，浙江在全国要求的6%基础上自我加压，浙江省的足球特色学校要达到12%，并到2017年建成1000所校园足球特色学校。
“我们现在注册青少年校园足球运动员，全省12000人。全国包括专业队青少年一起19万人，浙江占比还是非常高的。”李建章还告诉记者，2009年以来，浙江直接上场踢比赛的的学生达到20多万人。
浙江校园足球布点学校目前已达600所学校，全国现在只有5000多所。另外，浙江所有设区市均是全国和省的足球布局城市。
“浙江校园足球基础这些年的确发展的比较好，政府支持力度以及经费投入还是不错的。”前浙江省体育局局长、中国足球打黑第一斗士陈培德也为这些年浙江校园足球的发展点赞。
校园足球的整体发展，也让陈培德和李建章看到了职业比赛中的浙江希望。2013年在辽宁举行的全国运动会上，浙江足球队创纪录的拿到亚军。“这支队伍有部分球员是校园足球发展起来后输送过去的。”李建章表示，之前浙江足球基础差，基本靠引进，如今自身培养的人才也逐渐起来了。
教师和场地短板如何破?
足球进课程表在绿城育华学校已有十年的历史了，在这所学校里，足球底蕴十分深厚。但是，如今足改方案出台，校长陈啸剑并没有更多的兴奋。
“上学期我们有体育老师去区里开会回来说，所有年级都要上足球课，问我怎么办?”陈啸剑摇摇头，“不能办!”
摆在陈啸剑眼前最大的问题是老师的问题。“没有教练，我们现在只有两名体育老师教足球，大学专业还是学篮球的。”
2005年开始，陈啸剑对国家课程进行了校本化设计，先从音体美开始对课程进行重新设计，四年级男生上足球课、女生上形体课。
先通过国家必修课程的普及，然后再根据自身兴趣选修和提升。目前，绿城育华共有60名孩子接受足球兴趣培训。另外，学校班级之间也经常组织足球比赛，足球氛围很强。同时，绿城育华多次在浙江省和杭州市的足球比赛中获奖。陈啸剑告诉记者，今年绿城育华将申报全国足球特色学校。
足球开展时间早、底蕴深厚、成绩优异……即便如此，陈啸剑仍觉得难以达到足改方案中的要求。
“我们有48个班，如果一个班上一节，就有48节足球课。”陈啸剑给记者算了笔现实账，目前学校只有四年级开设足球课，一周八节课，外加选修课，一共安排了两名专职足球课老师，如果每周开设48节课老师根本不够。
西湖区是杭州老牌教育强区，体育也走在杭州前列，但据陈啸剑了解，西湖区体育老师中，足球教练或足球专业出身的几乎没有。
足球人才紧缺更多体现在源头上。记者也了解到，作为浙江惟一一所体育高校——浙江省体育职业技术学院至今没有向社会学生开设足球专业。
另外，足球运动员退役后，因为待遇落差，很少会选择去学校当体育老师的。
“师资方面我们鼓励学校聘请老师，还要将足球老师‘派出去’、‘引进来’，希望在短时间内解决教练水平不高的问题。”在接受采访中，同时身兼浙江校园足球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的李建章多次强调，足球专业的体育老师短缺是硬伤，教育部门不能等到足球老师到位了再开展足球，而是一边开展，一边培养。“不是足球专业的老师，只要以前踢过，有爱好，都可以先教起来。”
记者调查时还发现，场地对于城市学校来说也是硬伤。
绿城育华学校占地面积大，有两片足球场，全面普及足球的话场地也不容乐观。很多学校特别是市区老牌小学，蜗居在居民区中，不要说足球场，就连篮球场也是“螺蛳壳里做道场”，全面普及足球俨然纸上谈兵。
民办务工人员子弟学校连教室都是临时租来的，让他们开展足球课，很难实现。
对此，陈培德认为，场地和师资的确是当前校园足球急需解决的问题，但这仅靠教育部门是不够的，需要发改委和财政局加大这方面的支持，另外体育彩票也应该加大对足球队投入。
李建章也表示，浙江省政府提出2015年要新建400所塑胶跑道(塑胶跑道内一般是足球场)，“教育部们在政府基础上自我加压，提出要再造600个塑胶跑道。”
足球未来会列入中考体育项目?
要不要所有学校都开设足球课?记者在采访中，有部分教育工作者提出这样的疑问。
在他们看来，足球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喜欢和合适的，从强身健体的角度，孩子们有很多体育项目可以选择。
就以绿城育华为例，十年选课历史中，只有一个女孩选择踢了足球课。
“小学孩子兴趣不稳定，找不到特长和兴趣点，我们就给他们多一些接触的机会。”陈啸剑告诉记者，他们学校一年级每周拿出一节体育课学独轮车课，二三年级上游泳课，四年级男生上足球课、女生上形体课，五六年级上网球课。
陈啸剑的理念是，先给孩子了解和接触，若对某个项目感兴趣，再可以专注学习。通过目前这样方法，绿城育华也培养除了一些专业的足球运动后备人才，也培养出其他体育项目的优秀苗子。
对此，李建章回应称，校长们的观念需要转变，不能还认为足球仅仅是技能和兴趣的培养，而应该把足球当成教学内容来看待。
“既然成为足球特色学校，国家是有明确要求的，必须把足球列入教学计划，这是国家课程，是国家战略，不能因为不喜欢就不去学。”李建章特意强调，国家没有要求所有学校都成为足球特色学校，“没条件、没兴趣的也可以不申请。”
李建章也表示，目前教育厅正在设计和制订校园足球标准，希望以此来提升足球氛围和兴趣。比如垫球达到多少个是一级标准，多少个是二级;比如绕杆多少时间达到什么等级;比如射门多少个达到什么等级……
“待到标准确定和完善之后，不排除将足球列入到中考体育考试中。”李建章还提到。
先迈探索到先迈模式还有多久?
校园足球发展的困境如何破?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，向社会购买服务是校园足球解困的一条捷径：老师不够，可以外聘;场地不足，把学生交给社会机构来培训。
然而，记者对杭州的足球培训市场调研后发现，很难找到几家正规的培训机构。先迈算是行业内的步子迈的较早的一个了。
“先迈先迈，就是先迈出一步的意思。”在足球场上，杭州先迈足球俱乐部总经理陈荣辉很忙碌，不时地有家长找过来缴学费。
2013年末，先迈与绿城教育集团组建绿城培训中心先迈学院，进军校园足球培训领域。如今，这家俱乐部已与杭州多所学校开展了校园足球培训的合作，并招聘了十几位外国教练几十位国内专业教练。
经历了2014年的伏蛰和积累，2015年掉下来的“馅饼”让陈荣辉开始思考，先迈出来一步之后，如何消化这次改革方案带来的政策红利。
当前，先迈的经营方式主要有两种：一是社会化培训;二是与学校合作，帮助学校组织足球培训。
每周五下午，先迈都会为绿城育华学校的兴趣班学生开展培训。陈啸剑表示，选择与先迈合作出发点是让更多爱好足球的孩子有更多机会。
“先迈有专业的教练团队，能够培养出优秀的人才。”陈啸剑告诉记者，合作一个学期下来，孩子喜欢，家长满意。
先迈与绿城育华的合作方式就是学校提供场地，先迈进驻后，热爱足球的孩子自费参加。
邵俊博是绿城育华的小学生，爱上足球的他在先迈学的很开心。邵俊博的妈妈告诉记者，踢足球是孩子的选择，家长尊重他的选择，也希望他更快乐。通过一学期的培训下来，妈妈对邵俊博最大的感受是更有团队协作的意识和积极向上的精神。
先迈的南美洲足球强国教练杰克据说会六国语言，这位英俊小伙来中国前是职业足球运动员，如今每周都在操场上带着跟孩子们亦学亦玩。
“中国的孩子都需要高考，所以学校包括孩子都不是很重视(足球)，其实踢足球不光锻炼身体，对孩子的大脑也有很好的锻炼作用。”罗德力总结自己的训练方式是“因才施教”，对不同素质、性格的孩子给予不同的教育方式。真因为有这种培训理念，才让邵俊博们能够快乐足球。
陈荣辉走访过很多学校，面对校长们的困惑，她觉得这都不是事儿，“实践证明都可以通过向社会购买服务的方式来解决。”
“改革方案里特别提到了政府购买社会服务。”陈荣辉说，现在已经向部分学校提供这些服务，也有一些学校有这样的意向。
对于向社会购买服务，李建章也表示，教育部门是鼓励和支持的。不过问题来了，谁来买单呢?
据了解，很多地方教育部门和学校，欢迎社会机构提供足球培训的服务，但是存在资金缺口。
媒体公开报道显示，过去校园足球的中央财政拨款每年只有5600万元，这笔拨款主要支持校园足球跨省的比赛，教师培训、聘请国际师资，还有制订教学指南、运动技能等级标准等。
对于此前的投入，业内普遍认为投入不够。李建章表示，未来校园体育经费增长的重头会在足球上。
除了政府是经费的主渠道外，李建章认为，社会热心人士、企业和机构也可以帮助支持和资助校园足球的发展，希望更多社会资源来支持。
“对于校园足球这种准公共产品来说，政府向俱乐部购买服务，委托后者培养孩子，是一种途径;政府引进社会资本，投资有潜力的孩子，也是一种途径。”绿城教育集团副总裁俞正平也表示，“政府要把影响足球发展的机制体制障碍清除，辅以相应的优惠政策，加大各项资金投入，为想投资足球的人和想踢球的人创造出一个好的环境。”
如何让政府更好地购买社会服务来发展足球，目前先迈正在探索。陈荣辉告诉记者，第一步要不断引进高水平的教练和以及优质的足球培训标准，然后让优质足球服务进学校，再往后可以进行足球衍生产品的开发，比如售卖足球产品，组织足球联赛等等。
尽管校园足球改革目前存在各种困难，但李建章态度很积极乐观：“我们先从基础做起，先把足球玩起来，达不到要求没关系，我们先玩起来，差就差一点做。不能等，要先做，边做边改善。”
正如记者每每路过城西那所学校一样，孩子们踢的是如此起劲，虽然操场上一直没有装上足球门，但这并不影响孩子们踢球的脚步。